《套中人》是一篇经典短篇小说,契诃夫用辛辣的笔触揭示了一个可怜又可恨的小人物别里科夫。别里科夫是一个保守落后的中学教师,他以自己的保守为荣,沉醉其中,无论什么天气,他总是穿着雨鞋、带着雨伞,整个人就像被包裹在一个套子中,他住的地方也是如此,在热气腾腾的屋子中依然盖着被子,将自己锁起来。别里科夫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是:别出什么乱子!这句话在全文中出现了有九次之多。别里科夫的存在也为全校、全镇人设上了一个套子,他通过对规则的遵守与惧怕,形成了一种情绪干扰,让人们都不自觉听他的,不自觉也被套上了一层套子。《套中人》写作的时候,正值沙俄十九世纪末期,在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刺杀之后,亚历山大三世继位,在当时许多进步人士,包括知识分子与贵族都呼吁改革的浪潮中,亚历山大三世通过暴力镇压的手段压制着人们的思想言论,包括查封进步刊物,设置警探,导致了人人自危,契诃夫以辛辣讽刺的笔触揭开了这一幕。故事中的别里科夫是一个告密者,但是他告密并不是出于谋取荣华富贵的思想,而是出于害怕。他害怕自己违反规则,也害怕别人违反规则,他想通过告密手段阻止别人违规。但是,这个规则不仅仅是当局制定的规则,还包括比较古老的语言知识与习俗。契诃夫不仅仅是将别里科夫作为沙俄时期的一个典型人物来批判,而是将他放到了国际主义视角,别里科夫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他为自己创设了一个套子,沾沾自喜,同时又苦苦挣扎,最后葬身其中,一切都充满了讽刺意味。套住别里科夫的有两层套子,一个是事业,一个是爱情。在事业中,别里科夫为古希腊语而自豪,为自己的保守感到骄傲。在爱情中,瓦莲卡骑自行车的举动让他大惊失措、心神不宁,而让他葬送了自己性命的,是他摔下楼梯后,瓦莲卡那不带恶意的笑声。文中一针见血地说:别里科夫宁愿摔断脖子和腿,也不愿被取笑。因为对他来说,他人即地狱。别里科夫绝不愿到人多的地方,更不愿成为别人的焦点,他甚至不愿意识到自我的存在,所以他要时刻寻找东西来束缚住他自己,从身体到思想,他死的时候,都是面色温和,似乎带着喜色的,仿佛他终于找到了一处永不被打扰的套子——棺材。别里科夫的一生是相当可悲的,他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他是社会秩序的奴隶和牺牲品,用秩序来奴役别人也奴役自己,对他而言,稍稍跨界就意味着毁灭。别里科夫不能算是个恶人,但他也不是个好人,他只是个可怜人。他缺乏同极权统治对抗的决心,更没有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保持自我的能力,从文中我们不难看出他的怯懦、盲从和无能为力。别里科夫为自己设套子的行为,完全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将当局当做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作为自己行为的准则,当局没有允许做的,他就不做,当局不允许做的,他坚决不做。但是当局的制度永远不可能是至美至善的,总有缺漏之处,比如说骑自行车,既没有禁止,也没有说可以,所以别里科夫感到痛苦、迷茫。但是钻进套子中,就能获得安全感吗?其实也不能,于是就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别里科夫的性格就一点点扭曲。他并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也无法理性地把握自身的命运,他身上的人性已经逐渐消失,剩下的就只有感觉和本能了。也许别里科夫从前不是如此,但是环境改变了他,导致个体的异化,没有主体意识可言。一个没有自我的人,更谈不上结婚生子,他无法消除自身的内在矛盾,也解决不了自己与社会的矛盾,所以最后他和瓦莲卡的交往只落得一个命丧黄泉的可悲结局。在契诃夫笔下,别里科夫奴性十足,将正常现象扭曲成越轨行为,自己的生活同样毫无乐趣可言。别里科夫始终处于一种恐惧的状态,他恐惧着别人,殊不知别人也恐惧着自己,人人之间有一种隐约的敌意,人人都恐惧着别人,实际上是恐惧自己。恐惧那个脱离社会、冒出头的自我意识,恐惧于自由,恐惧于有一天失去了安全屋,失去规则的捆绑。那一天他们将不知该如何生活。保守是一种安全的保障,自由则有可能失控,但是过度的保守与过度的自由一样,最终会招致恶果。别里科夫并不蠢,他是学校的古希腊语教师,他能制霸学校长达十五年之久,除了他自身的因素之外,还有当局统治的缘故,可怕的是,时间长了,别里科夫所代表的没有自由意志、仅仅是活着的人物成为了一种集体无意识。在文章的最后,别里科夫死去没有一星期,就又恢复了那种沉闷的氛围,因为新的别里科夫又出现了,眼下有不少,将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套中人》也给予现代的我们以警醒,时代在不断进步、发展,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那就是保守,紧随时代的发展就是变革,具体表现就是老一辈人与新一辈人的隔阂。但是,当时代在剧烈动荡之时,老一辈人的保守就变成一种因循守旧、墨守成规,新的变革将会完全颠覆他们的生活方式,所以他们在行动、思想上恐惧于此。沙皇统治者出于统治目的给民众设下套子,因循守旧者出于自我的意愿给自己设下套子,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契合的,但是因循守旧者却不属于统治阶级,他们只是奴隶,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