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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巴尔干，许多人就会想到一个词：“火药桶”；提到地中海，许多人想到的则是“碧海蓝天”。然而，近期“碧海蓝天”却风疾浪高，大有变成“火药桶”之势。
希腊和土耳其从战舰碰撞到军事演习，仿佛上演战争大片，使本就焦灼的地中海局势更加剑拔弩张。
缘何至此？除了地中海地区本就错综复杂的国家关系之外，这一切还要从地中海近年来探明的丰富油气资源说起。
东地中海油气储量巨大
近年来，东地中海地区巨量的油气资源逐渐被发掘出来。
年，以色列在黎凡特海盆探明了储量达亿立方米的利维坦油气田。年、年和年，塞浦路斯海域又相继探明了储量为亿立方米的阿芙罗狄蒂油气田、亿立方米的卡里普索油气田和亿立方米的格拉夫克斯油气田。年，埃及在距离塞浦路斯专属经济区临近海域发现了储量达亿立方米的祖尔超级油气田。
据塞浦路斯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预计，该国海域的天然气储量至少为1.7万亿立方米。如果加上以色列黎凡特海盆内约3.45万亿立方米天然气资源，以及埃及的祖尔超级油气田，整个东地中海地区的天然气储量至少为5.9万亿立方米。这使该地区有望成为继波斯湾和墨西哥湾之后，全球又一个重要能源产区。
↑土耳其“奥鲁奇·雷伊斯”号勘探船。本报记者 曲俊澎供图
这些油气资源除了将带来巨大经济利益，甚至可能影响能源版图。东地中海油气资源通过希腊和意大利输送到欧盟，将使欧盟减轻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加速能源供给多样化和保障能源安全，从而改变欧洲和中东地区的能源格局。
两大阵营渐成对抗之势
在地中海油气资源争端战中，土耳其貌似被地区各国孤立了起来。
年1月份，埃及、以色列、塞浦路斯、希腊、意大利、约旦和巴勒斯坦设立东地中海天然气论坛，旨在建立区域天然气市场，优化相关资源开发与利用。美国和欧盟为观察员，土耳其则被排除在外。年1月份，希腊、以色列、塞浦路斯三国签署了东地中海天然气管道协议，该项目总长约公里，总投资额80亿美元，建成后将把以色列和塞浦路斯生产的天然气输送至欧盟，可满足欧盟10％的天然气需求。地中海形成了一个以希腊、以色列、埃及、塞浦路斯等国为代表的油气资源阵营，但土耳其又被排除在外。长期以来，由于土耳其与希腊、以色列、塞浦路斯、埃及等域内国家不和，屡屡在外交和经济层面遭遇孤立。
面对东地中海地区如此巨大的一块蛋糕，土耳其发起了一系列“维权行动”。土耳其拉上了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以及仅获土耳其承认的“北塞浦路斯”，以求扩大在东地中海的地缘政治利益。年11月份，土耳其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署了《关于限制海洋管辖权的谅解备忘录》，以寻求在地中海地区获得更大面积的专属经济区，此举遭到了希腊、塞浦路斯、埃及等地中海国家的强烈反对，希腊认为土利之间的协议覆盖了希腊和土耳其之间的争议海域。尽管土耳其阵营显得势单力薄，力不从心，但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强硬表态来看，土耳其势必寸步不让。
↑土耳其向地中海派兵。本报记者 曲俊澎 供图
有分析人士指出，除了想在油气资源方面分一杯羹外，土耳其还想利用此事作为筹码，在难民问题、叙利亚和利比亚问题以及土耳其入盟等问题上与欧盟讨价还价，同时转移国内矛盾。
土耳其欲单挑西方联盟
今年7月份，土耳其宣布将于7月21日至8月2日派出“奥鲁奇·雷伊斯”号等3艘勘探船赴希腊罗德岛和卡斯特洛里佐岛附近海域展开能源勘探活动，此举引发希腊政府的强烈不满，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警告土耳其威胁和侵犯希腊和欧洲主权。希腊随即进入战备状态，希土双方海军舰艇和战斗机均处于待命状态。
德国总理默克尔紧急致电米佐塔基斯和埃尔多安，从中调停干预，呼吁缓和局势，通过对话解决分歧。随后土耳其暂停了在相关海域的能源勘探活动，地中海紧张局势暂时趋缓。
然而，地中海短暂的缓和局势不久便被再次点燃。8月6日，希腊与埃及签署海上专属经济区协议，解决了两国间多年以来的海上边界问题，此举是希腊回应去年底土耳其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署《关于限制海洋管辖权的谅解备忘录》所做的举动。
↑8月6日，在埃及首都开罗，埃及外长舒凯里与来访的希腊外长登迪亚斯签署两国海上边界协议，并将设立海上专属经济区。土耳其外交部当天表示该协议“无效”，土耳其将不允许在相关地区举办任何活动。图为埃及外长舒凯里（右）与来访的希腊外长登迪亚斯握手。新华社发
这引发土耳其的强烈谴责，土耳其称该协议无效，因为协议涉及区域位于土耳其大陆架内。土耳其随即宣布推迟原定于8月底的希土谈判，恢复勘探船“奥鲁奇·雷伊斯”号的能源勘探。同时，希腊进入高度戒备状态，部署海军和空军在相关海域与土耳其展开对峙，干扰其探测活动。欧盟、美国、德国、法国先后呼吁希土保持冷静克制，缓和地中海局势。
8月12日，希腊与土耳其发生了舰艇碰撞事件。8月31日，土耳其宣布“奥鲁奇·雷伊斯”号将于9月2日至12日再次前往紧邻希腊罗德岛和卡斯特洛里佐岛附近海域开展能源勘探。至此，地中海局势进一步恶化，两国军事冲突扩大可能性增加。
美国和以德国、法国为首的欧盟在此次冲突中都站在了希腊一方，美国国务院8月10日谴责土耳其在东地中海与希腊大陆架重叠的地区开展能源勘探活动，敦促土耳其当局停止任何此类行动计划，避免采取加剧该地区紧张局势的行动。
拥有直接利益的法国对土耳其态度更强硬。法国总统马克龙8月12日呼吁土耳其停止在有争议海域勘探油气资源。他表示将同欧洲伙伴一起合作，加强法国在东地中海的军事力量。
然而，土耳其似乎对此并“不感冒”，大有一副单挑整个西方联盟的姿态。7月底，美国艾森豪威尔号航母攻击群与希腊军队在克里特岛以南海域举行了联合军演。8月13日，法国向东地中海增兵，并与希腊在克里特岛以南举行了联合军演。
↑法国戴高乐号航母驶向东地中海。本报记者 曲俊澎供图
对此，土耳其于8月25日在东地中海举行海上军演。埃尔多安毫不示弱，称如果该国船只受到攻击，袭击者将付出“沉重代价”。至此，地中海局势陷入军事对抗局面，希土紧张对峙演变为了土耳其与欧盟的对立冲突。
欧盟拟讨论制裁土耳其
8月27日至28日，欧盟在柏林举行了欧盟外长非正式会议，讨论了地中海紧张局势以及土耳其的极端挑衅行为，并拟对土耳其实施制裁。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表示各方已经达成了对土耳其实施制裁的意向，他呼吁土耳其放弃单方面行动，并敦促土耳其政府与欧盟谈判。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年度记者招待会上表示，在希土争端中，所有欧盟国家都有义务支持希腊。德国外长马斯也表示，将在9月份的欧盟峰会上讨论具体制裁措施。
↑8月25日，土耳其外长恰武什奥卢（右）与到访的德国外长马斯举行联合新闻发布会。土耳其外长恰武什奥卢表示，土耳其已准备好采取一切必要措施，要与相关国家公平地分享地中海东部的资源。新华社发
近年来，在叙利亚、利比亚问题以及难民等问题上，土欧之间龃龉不断，摩擦不停，关系持续恶化，各方政治势力在地中海博弈加大，希土甚至一度濒临军事冲突的边缘。
尽管目前东地中海地区已经成为了新的“火药桶”，但两国发生大规模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很小。作为欧盟领头羊之一，德国正在积极斡旋，以求缓和紧张局势。同时，对美国而言，北约的两个成员国之间爆发军事冲突，是美国不愿意看到的。有分析人士指出，如果地中海紧张局势持续恶化，美国将会强行介入干预，以避免出现最坏的结果。目前，埃尼、道达尔、壳牌、埃克森美孚等各大国际能源巨头均已在地中海勘探和开采油气资源，其背后代表的各大政治利益集团绝不希望经济利益如此巨大的地区爆发军事冲突。
对话谈判才是解决之道
曲俊澎
提起土耳其，几乎所有的希腊人都持负面评价。希腊与土耳其的“世仇”关系是由历史、宗教、难民、领土、资源等各个纷繁复杂的因素交织在一起而形成的。
从历史上看，土耳其的前身奥斯曼帝国统治了希腊近年，这段屈辱的历史使希腊从骨子里对土耳其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希土关系敌对的另一个历史原因是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针对亚美尼亚人和希腊人的种族大屠杀政策，有约50万希腊人被残忍屠杀。
从领土问题上看，由于希腊几乎占据了爱琴海地中海上的所有岛屿，距离土耳其最近的卡斯特洛里佐岛仅有2海里，希土两国在地中海有关岛屿归属以及领海领空划分问题上长年摩擦和冲突不断，一直未达成共识，土耳其对其大幅缩水的专属经济区强烈不满。年，两国曾因爱琴海伊米亚岛（土耳其称“卡尔达克岛”）主权归属问题一度处于战争边缘。此外，年土耳其扶植塞浦路斯土族在塞浦路斯北部独立，成立北塞浦路斯共和国，目前只有土耳其承认。塞浦路斯希腊族和土耳其族群之间的种族冲突背后也是希腊和土耳其两个国家的角逐。
从宗教问题看，两国信仰不同宗教，由于历史原因，东正教的信仰中心君士坦丁堡（即今天的伊斯坦布尔）如今已经划归土耳其，同时近期土耳其宣布将圣索菲亚大教堂由博物馆改为清真寺，引发了基督教世界和国际社会的强烈谴责，这也加剧了土耳其与希腊以及欧盟的紧张关系。
从难民问题看，今年初再次爆发的难民危机便是土耳其以难民问题与希腊甚至欧盟讨价还价、获取自身最大利益的筹码。
从油气资源看，东地中海丰富的油气资源使得各方政治势力互相博弈，希土之间为了国家利益和经济利益加大了在资源划分上的角逐。
各种因素互相叠加，造就了希腊和土耳其今天的复杂关系。可以说，地中海目前的紧张局势，就是希腊和土耳其复杂关系最真实和直观的反映。希腊最大的报纸《每日报》日前刊文称，埃尔多安不仅对希腊和塞浦路斯发起挑战，也对包括法国在内的其他欧盟国家发起了挑战。
希腊和土耳其自古以来作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长期冤家和宿敌，明争暗斗了几百年。土耳其在埃尔多安“铁腕”治下，外交政策更加强硬和自信，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去年刚刚上台，更欲大展身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地中海目前的紧张局势也非一日之功。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使地中海局势真正得到缓和还是需要希腊和土耳其坐到谈判桌上来，彼此敞开心扉，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才能够真正解决问题。一方“秀肌肉”只会使另一方不甘示弱，不断的摩擦冲突难免提高擦枪走火的风险。
目前，除了美国、欧盟、德国、法国等国的干预和施压，希土两国未来重回到谈判桌前的概率也在增加。事实上，希腊和土耳其两国领导人是愿意也能够通过对话来解决分歧的。希腊总理此前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希腊希望土耳其能够停止挑衅行为，重新对话，求同存异。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也希望开启对话渠道，以确保东地中海的争端能够和平解决。
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务之急是冲突双方将地中海即将点燃的“火药桶”熄火，缓和地区紧张局势，重新展开对话。因为，无论是希腊还是土耳其，都无法承受争端持续升级引发的连锁反应和所付出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