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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线性文字B是如何被破解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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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创作挑战赛#

线性文字B(LinarB)的破解

1、考古发现

文特里斯(MichalVntris)在年对线形文字B的破解是在没有任何双文对照的情况下完成的,靠的纯粹是严密的逻辑和推理,因而也被很多人认为是自商博良破解古埃及文字以来所有古文字破解中最精彩的一个。

线形文字B的发现始于德国人谢里曼(HinrichSchlimann)的发掘工作。长久以来,人们认为《荷马史诗》中特洛伊战争等情节只不过是神话传说。但谢里曼于年在土耳其出人意料地发现了特洛伊城的遗址,从而将荷马史诗由文学作品变成了历史。在接下来的20多年中,人们在希腊的迈锡尼等地发现了大量的手工艺品,表明在希腊黑暗时代之前(GrkDarkAgsca.BC-BC)这里还存在过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

年,英国考古学家伊文思(ArthurEvans)在克里特岛找到了该文明留下的文字记录。Evans根据这些文字形状上的差异,将它们分成了三类:原始的图画文字、线形文字A和线形文字B。其中线形文字A与线形文字B中虽然有很多字符是相似的,但显然是两种不同的书写系统。

这里被叫做米诺斯文明,分为前期(前-前)、中期(第一宫殿时期,前-前)、晚期(第二宫殿时期,前-前)和迈锡尼时期(前-前)。支配克里特岛的是一系列宫殿,至少有七个,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伊文思挖掘的克诺索斯。克诺索斯遗址位于距离克里特岛北部海岸约5千米,今天的伊拉克利翁东南部。公元前三千年

这里出现重要的居住点,其中包括一座很大的建筑,和后来的宫殿同在一条直线。第一宫殿是一座大型的综合建筑,建于公元前以后不久,在公元前年前后被地震摧毁。第二宫殿基于第一宫殿重建,基本与第一宫殿同一条直线上,但也在公元前年前后被毁,主流解释是来自希腊本地的迈锡尼入侵者。克诺索斯很快得到重建,称为迈锡尼在克里特岛上的主要行政中心。

克里特的书写系统出现于第一宫殿时期或之前,这方面可能受到了近东(即埃及、赫梯、巴比伦、亚述)的启发,但书写形式是当地的发明。最早的书写符号被用来记录商品的数量,它们被称为“克里特象形文字”(跟埃及的象形文字无关)。

使用克里特象形文字的区域仅限于克诺索斯和马里亚的中心区域,但在第二宫殿时期的克里特岛南部,出现了另一种被称为“线性文字A“的书写系统。这种文字在整个克里特岛及岛屿之外的地方都得到使用。和克里特象形文字相比,线性文字A更加复杂,其符号更多,有较多线性(因此得名),是一系列用来表示音节、事物和数字的符号。它也被用来记录商品,有的刻在泥板和印章上,还有的在陶器上,它也被用于其他场合,例如在宗教物品上刻上文字,记录宫殿的供奉。至于克里特象形文字和线性文字A记录的是同一种语言,还是两种不同的语言,还是同一种语言的不同方言,仍然不得而知。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它们都不是希腊语。

随着迈锡尼人来到克里特岛,书写系统发生了变化。“线性文字B”出现了。在克里特岛,线性文字B被专门用作行政管理。迈锡尼人把这种新文字带到了希腊本土。和在克里特岛上一样,在希腊本土,线性文字B同样被用作行政管理。

在克里特岛上,流传下来的线性文字B要远多于线性文字A,其中大部分来自克诺索斯。线性文字B的符号有三分之二借鉴了线性文字A,但对其做了简化,并增加了新的符号。其使用范围仅限于行政管理,几乎全部写在黏土之上,有的可在泥板上,有的绘在运输罐上。

线形文字B是这个样子的:

一块线形文字B的泥板,可以发现书写时泥板上被划上了一道道线,这也就是线形文字这个名字的来源。

2、线性文字B的谜团

对于失传的古文字,我们可以根据对其了解的程度分为三类:1)用未知符号记录已知语言的文字;2)用已知符号记录未知语言的文字;3)用未知符号记录未知语言的文字。

显然,破解前两种文字的难度要小于第三种。比方说埃及文字就是一种用未知字符(埃及象形文字)记录一种已知语言(古埃及语)的文字。虽然古埃及语已经失传,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研究古埃及语现存的近亲语言来进行破解工作。在商博良的破解工作中,他的科普特语就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语言和文字并非一一对应的关系——一种语言可以对应多种文字(汉语可以用汉字或者拼音书写),一种文字也可以对应多种语言(汉字可以用在汉语中,也可以用在韩语、日语中)。如果这种语言已经不再被使用,了解它的后继语言也会很有帮助,比如商博良破译埃及象形文字时,虽然古埃及语已经失传,但他会科普特语(古埃及语的后继)这点就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对于已知语言的文字破译,双语文献也十分重要,如果有一种已知语言和未知语言所书写的相同文献,破译难度就会小很多。很多古代语言的破译都是依靠双语文献完成的,比如古埃及文字破译中的罗塞塔石碑(现存在大英博物馆中)以及契丹文破译中的《郎君行记》,西夏文破译用的是当年的西夏文汉文对照字典。

而线形文字B在被发现的时候,属于第三类古文字,即用未知符号记录未知语言的文字。并且线形文字B也没有罗塞塔石碑这样的双语对照文本供学者研究。按照一般人的思维方式,这种文字看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被破解的。

不知道语言,没有双语文献的情况下,要破译一种文字,我们首先需要知道它是什么类型的文字:字母文字(比如英文,俄文),音节文字(比如日文的假名)还是表意文字(比如中文)。这点通常是根据文字中字符的数量来判断。

字母文字的字符数量通常小于50个,比如英文26,俄文33,阿拉伯文28。音节文字的字符数量通常在50-个,这是人类能发出的音节的大概数量。表意文字的字符数量通常很多,比如埃及象形文字有近千个,而汉字则有几万个。

出土的线形文字B有88个字符,初步判断应该是音节文字。但是推理到此,似乎已经到了绝路,线性文字B依旧是一个谜团。

美国女考古学家科贝尔(AlicKobr)就是在这种看似无处下手的情况下,对这种文字进行了精妙的分析,并得出了几个重要的结论。

3、以逻辑推理来解密

下面的推理内容有些烧脑,建议大家在头脑清醒的时候阅读:

与其他研究者试图去猜出这个文字对应的语言不同,科贝尔不去猜这个文字到底是什么语言,而是专注于研究文字本身的逻辑和规律。她主要用统计的方法研究单词中的音节,在那个纸张比较稀缺的年代,她总共做了18万张卡片来进行这个研究,这是一个极大的工作量。后来她获得了古根海姆基金会的资助,能够有一年时间不需要教课,专注于线形文字B的研究,她也在这一年取得了非常大的进展。

对于线形文字B的破译,科贝尔总共发表了3篇重要的文章。年,在第一篇文章中,她认为线形文字B是有词形变化(inflction)的。

汉语是没有词形变化的,以英语做例子,词形变化分为变位和变格。变位是指动词根据人称、时态、单复数等的不同产生的变化(比如work,works,working,workd),而变格指的是名词、代词、冠词等因为格、数、性等产生的变化,比如(h,him和man,mn)。

科贝尔发现,在线形文字B中有一些特定的字符组反复出现,每次出现时只有最末尾的一两个字符不同,而前面的词头部分则完全相同。她推断在这种语言中,词语会随着时态、主语人称的不同而对词尾进行改变,这些字符组中前面不变的部分就是词语的主干,而后面变化的部分则是不同的后缀。就好像英语中“Lov”这个单词,第三人称单数时需要变形为“Lovs”,而在表示过去式时变形为“Lovd”。

下面是科贝尔整理出的两个单词的三种不同变形:

在此图中,科贝尔认为位于左侧一列的三组字符为同一个单词的三种不同变位形式。同理,右侧一列的三组字符为另一个单词的三种不同变位形式。

不过,形式1和形式2中的第三个字符似乎显得非常的突兀,它好像既不应该属于词干,又不应该属于词尾。如果它属于词干的一部分,那么在形式3中不应该消失,因为一个词的词干是不会变化的。如果它属于后缀的一部分,那么它与后面符号组成的后缀在每一个单词后面都应该是固定不变的,但到了单词2中却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

科贝尔通过一个巧妙的假设解决了这个矛盾。科贝尔推测在线形文字B中,每一个字符都代表一个“辅音+元音”的音节。

日语的平假名就是这样一种每个字符表达一个音节的书写系统。和直观的字母文字不同,在这种音节文字中,只要辅音和元音中改变一个,新的音节就会用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字符表示,无法再看出两个字符其实共享了一个元音或者辅音。例如日语中的“か”表示“ka”这个音节,其中只要辅音或元音任意改变一个,就会需要写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字符,例如“さ(sa)”或者“け(k)”。

假设我们现在发明了一种新的音节文字,Sadanu、Sadani和Sadu中出现过的几种音节分别用下面的符号来表示:

在线性文字B中碰到的模式在这里又一次出现了,形式1和形式2中的圆圈看起来既不属于词干,又不属于词尾的后缀。而正确的解释是,圆圈符号所代表的音节da中,辅音d属于词干,而元音a来自于后缀。当词干的最后一个字母d碰到后缀第一个字母a时,就组成了圆圈这个连接音节。

就这样,科贝尔根据这些推理出来的符号间的关系一步步建立起了一个包含10个字符的表格。在表格中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符号共享了同一个元音,那一些共享了同一个辅音,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共享的是究竟是哪一个元音或者哪一个辅音。

如果科贝尔的工作继续下去,很有可能最终会破解这种文字,但可惜她于年因肺癌去世,而破解线形文字B的历史使命最终是由一位英国人完成的。

文特里斯(MichalVntris)是一位英国建筑师,从小就着迷于各种古代文字。在科贝尔去世后,文特里斯使用科贝尔的方法进一步扩展了她的表格,得到了更多字符之间的关系:

表格上方的V1-V5代表的是不同的元音,左手边的C1-C15代表的是不同的辅音。这张表中的每一个字符都代表着一个音节,位于同一列的字符有着同样的元音,而位于同一行的字符有着同样的辅音。如果还是不大明白,大家可以去对照一下日语中的五十音图,相信马上就明白了:

日语五十音图

有了文特里斯这张表格,应该很容易能够破解这种文字了吧?当然不是。

因为虽然被填入表格的字符越来越多,但对于每一个字符究竟代表哪一个音节,还是没有人能够知道。得到这张表格,只是通向破解之路的第一步而已。好在文特里斯并没有在这里停下来,而是通过进一步分析,得出了两个关键的结论:

第一,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认为在线形文字B中,所有的符号都是代表一个“辅音+元音”的音节。而文特里斯却认为,一定存在着只代表元音的符号,否则一些以元音开头的单词将无法表示。这些符号应该是可以被分辨出来的,因为它们只出现在词首。最终,文特里斯找到了绝大多数情况下出现在词首的两个符号,并认为这两个符号表示的只是某个元音,而非音节。

第二,文特里斯注意到有三个单词在已发现的线形文字B中不断出现:08-73-30-12、70-52-12和69-53-12(这些数字是学者们为方便交流,给线形文字B字符起的数字编号)。文特里斯猜测这三个词可能代表着三个地名——没有任何理由,纯粹是直觉。

文特里斯已经知道08这个字符代表的是某个元音,而唯一以元音开始的重要城市只有阿姆尼索斯(Amnisos),所以08-73-20-12所代表的音节有可能为a-mi-ni-so。在文特里斯的表格中,73和20这两个字符也确实是共享一个元音,这大大的鼓舞了文特里斯。知道了12所代表的音节为so,而根据表格中字符之间的关系,第二个地名中的70、52和12号字符应该有着相同的元音,文特里斯推断出第二个地名应该是ko-no-so(科诺索斯)。利用同样的方法,文特里斯又推理出第三个城市的名字为tu-li-so(图里索斯)。

有了这8个字符的读音,再加上它们与表格中其他字符之间的严密关系,其他字符的读音很快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被一个个的标识出来。

根据字符的发音,文特里斯试着读出碑文中的单词和句子时,他惊讶的发现,线形文字B记录的语言竟然是……希腊语。

线性文字B的音节符号和表意符

4、成功破解线性文字B的意义

文特里斯通过BBC发表了他成功破译了线形文字B的消息,但还是有很多人质疑他的结果。后来在皮洛斯又发现了新的线形文字B文书,有一个词根据文特里斯的解读应该是tiripod(下图蓝框,英文:tripod),而后面画了一个三足鼎(下图红框),证明了Vntris的解读应该是对的。

到此线形文字B的解读也就完成了,并证明它确实是希腊语。几乎每一个词在后来的希腊语中都可以找到,例如“女儿”(tu,是后来希腊语中thugatr的缩写),“男孩”(ko-wo,是后来语中的kouros)。由此证明线性文字B是希腊语,比此后流程下来的希腊文字要早多年。

和线性文字A相比,线性文字B的适用范围更有限,只是用来开列清单,仅限于宫殿及行政管理,由于脱离社会,宫殿时期一结束,这种书写方式也就随之消失。

从线性文字B泥板上,还可以找到后世人民熟悉的神灵名字,如宙斯、赫拉、波塞冬和狄俄尼索斯,也有不为后人所知的神灵名字,如Potnia(女主人)和Diwia(女性版宙斯)。在皮洛斯,一块线性文字B泥板上记录着某一个月举行的宗教仪式,以及祭祀的地点、祭品、参与者和接受祭品的神灵。

除此之外,线性文字B并非主要的记录媒介,线性文字B泥板寿命也是有限的,被保留时间不超过一年。泥板也可重复利用,因此有些文本上会有上一年的债务信息。这些记录只有储存在毁于大火而意外被烧制之后才能留存下来,因此并非永久性文档(埃及、亚述和赫梯人都有永久性档案,还有皇家通信、条约和史册的副本)。

线性文字B主要用于行政管理,适用范围较为狭窄。线性文字B的破译,把希腊语言的年份往前推了年。

最后,要扼腕叹息下文特里斯MichalVntris的英年早逝,他在成功破解线性文字B后第二年,因车祸去世。不然,线性文字A甚至克里特象形文字都极大可能得到破译,天妒英才。

克里特岛

参考

司洋《破解古文字的故事》,机械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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